20150202念陳澄波先生一百二十歲冥誕



      今天是台灣陳澄波先生一百二十歲的冥誕,他以畫作〈嘉義街外〉首次入選日本第七屆「帝國美術展覽會」,成為台灣以油畫入選該展覽的第一人,之後也再入選過多次。繪畫燃燒著他的高昂的生命,他說,「一個以藝術創作為己任的人,若不能為藝術而生、為藝術而死,還能夠算是個藝術家嗎?」
但在1947年3月25日因代表嘉義市的「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」接受"中國國民黨"軍隊和談,反被國民黨軍隊捆綁起來,從嘉義市警察局沿著中山路遊街至火車站前,然後未經審判被執行槍決,享年52歲。
(附圖摘自GOOGLE首頁)


陳澄波女兒陳碧女的回憶:

「 三月二十五日,父親被載出來槍殺,到底是什麼罪我們不知道,也沒有通知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要怎麼處理,我們都不知道,我們只是碰巧遇到。我還記得是一輛卡車,插著一支白白的旗子,就像現在電視上常看的連續劇,四個手被綁著的人背後插一支長長的五角形的牌子,用大字寫著名字,由警察局押出來遊街,經過中山路到嘉義噴水池,再轉火車站。我們在中山路附近看到父親在卡車上,那時年輕人不管是台灣人外省人,出面都危險,我說:「重光,中山路人比較多我跟車子後面去,你走小巷繞道過去。」弟弟沿著中山路邊巷子邊躲邊跟,我跟在車子後面一直跑一直跑,車子開得很緩慢,路邊看到的人有的搖手,不知道在交換什麼訊息,有的敬禮揮手道別。我一路跟著,忽然間父親和我的視線碰在一起。我繼續跟,跟到車站,卡車還沒到車站先對著車站廣場右邊砰砰砰砰開槍,車站的人都逃走。之後,一個一個放下車來,下來時都沒有力氣了,有的是摔下來的。在開始槍斃第一個時我不知哪來的膽子,拉著兵仔的褲管,不知用什麼話講的,反正講得通就是了,我說:「這個是我父親,他是好人,你們要探聽清楚,探聽明白才能槍決。」他將我踢到一邊去,開槍一個一個開始槍斃。可憐的父親,是最後一個被槍殺的,最後一個最痛苦,第一個被槍殺不知人事就算了,父親必須保持知絕看著第二個、第三個在他身旁被槍殺。兵仔和父親距離三公尺,第一槍沒有打到…第二槍才打中父親,父親可能不甘願,沒有向後仰,向前倒下去。

四周的看了,哭的哭,都安安靜靜不敢講話。不知過了多久,好像很久,家人去借板車,借不到,去借東西都借不到,所有親戚朋友都一直疏遠我們,怕我們會連累到他們。後來五叔拿塊木板,連同弟弟和幾個五、六十歲的人,年輕人都看不到,一同去車站將父親屍體扛回,放在客廳裡。我也不知怎麼回到家的。到家,古早人說死在外面的人不能進家門,母親說:「不行,要讓他進來,他是冤枉死的。」將板子鋪好,放在客廳裡,被打到的槍口血水一直往外流,一直往外流,家裡的棉花不夠,去買,沒人敢賣給我們,一個平日交情最好的醫生,姓張,他也不敢來,誰都不敢來。後來五叔弄來一捆粗棉,往傷口一直塞一直塞,到底也幾個傷口也搞不清楚,拼命塞。這時,家裡附近什麼人都有,都是在監視我們的。塞到血流稍止時,母親將他身上平常常穿的西裝稍微整理一下,不知道是母親叫人來拍的,還是母親親自拍下父親死後躺在客廳裡服裝整齊的寫真。我第一次看到這張寫真是在民國四十多年,母親親自將父親死後躺在廳裡的相片藏得很緊,我們都不知道,後來她身體越來越差,才拿出來交代弟婦。

我從小就是一個開朗的女孩,蹦蹦跳跳的,幼稚園參加跳舞啊、同樂會啊,父親都跟著緊緊的,最疼我。父親受難時我在家裡是最大的孩子,卻不能救他,是我一輩子最大的遺憾。…他是一個好父親。


父親在裡面被凌虐時自己也有覺悟,從警局偷寫信出來。…父親明知自己快斷了這口氣,信中還是充滿對藝術界的關心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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